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也学人转部好看的小说“家有诡女初长成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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巴咯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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楼主
发表于 2008-7-2 10:14 |只看该作者 | 最新帖子 | 查看作者所有帖子 | 发短消息 | 加为好友 | 字体大小: tT
第一章 遗忘的承诺(1)
我一向相信,每个人的一生都是一个故事,而这漫长的故事中总有一段日子是最为深刻的。
    我的故事是从一个看起来再平常不过的下午开始的。

    这个下午,我搭上回家的地铁,浑身酸痛,每一根骨头都承载着工作后的疲惫,人人都跟我差不多的表情,空洞乏味的眼神,想着家中一成不变的晚餐,细数着周而复始的日子,静默的或站或坐。
    今天下班时,段言打电话来,说要出差一周,马上飞往上海。段言在一家公司做行政工作,按理不该出差那么久,这几日,也没听他提起过。

??说起来,母亲并不同意我们的婚事。起初是嫌段言所在的城市太远,后又嫌段言对我不够体贴,怕我受了委屈。而我隐隐觉得这些都不是母亲的真实想法。
    段言向母亲郑重许诺过会好好待我,她又见我摆出非他不嫁的姿态,才万般不舍的把我交给他。
    我随段言来到陌生的城市齐墨,脱离了母亲的管束如出笼之鸟。他视我如掌中的宝,心头的肉,仙女眉心的那颗朱砂,不能否认,我也是幸福的一塌糊涂。   
    婚后我们一直租住在旧式多层楼里。三房两厅的房子,南北通透,只是太大了些,很多房间都空着,放杂物,关着门。
    我生来胆小,不愿独处,夜里去洗手间也要他陪。一个人走过那些房间,有如锋芒在背,房子太老,总会带着历史的气息。
    段言总是半闭着疲惫的眼睛,搂着我走过一个个房间,然后站在厕所门口一遍遍的问:“胆小鬼,完了没有?”我一定要他睁开眼睛看着我才行,段言通常会走过来扭扭我的鼻子,轻轻拍一下我的背说:“小乖,把你宠坏了。”

??天有凉意。楼下很静,风吹着小树沙沙轻响。我从包里哗啦啦的翻找钥匙,抬头,不远处站了一个人,黑缎子头巾遮了半个脸,看不出男女,黑衣黑裤,雪白的鞋。我从他身边走过,那人一动不动,没有生息。
??我匆匆跑上楼梯,开门,探身摸索门口的开关。先开灯、后进门,踮起脚从猫眼向外看一看,这是我进家门的一贯动作。
    关门,反锁,钥匙挂在门上——这样,外面打不开,有意外却容易逃生。我摇摇头,笑自己胆小如鼠。
    躲在阳台上偷偷向下看,楼下并没有站着什么人。
??没有接到段言的电话,自己随便应付了一餐,开着灯,开着电视,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。
    这是一个光亮吵闹的夜,相安无事。
??
??一大清早,我从沙发上滚下来,迷迷糊糊的从地上爬起来,奔赴了工作岗位。这一整天,我都如霜打的茄子,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时间,满脑子只剩下两个字:睡觉!
    我家住在老区,房子是一梯两户的旧式结构,邻里间老死不相往来,平时静的没有人气。
    我慢吞吞的爬了一层,两层,……五层,猛然见有人站在自己家门口,像是昨天遇到的那个人,依旧是黑衣黑裤雪白的鞋。
    是个女人,无声无息,黑瀑般的头发散散披下来,遮住脸庞。我后退了两步,双手紧紧护住在前胸,压不住狂乱的心跳,鼓足勇气小声问:“……找谁?”
    她双眼亮的出奇,静静的看着我,长发薄衣微微拂动,可是周围根本没有风。
    是找对面那家人的吧,自我安慰一番,我故作镇定的转身开门,钥匙却哆哆嗦嗦怎么也插不进锁孔,哗啦啦掉在脚下。
    慌慌忙忙进了门,我大气不敢出,头也不敢回,反手轻轻关门,屏住呼吸靠在门上,许久才敢从猫眼向外看:门外是空空的楼道,什么也没有。
??我要让段言回家,立刻。
    我哆嗦着拨下那串熟悉的号码,如果段言今晚就飞回,我只需要等待两个小时。我暗暗的给自己打气:没什么好怕,不要怕。听筒里传出无法接通的信号,一遍一遍拨,都是同样的无法接通。
    我转而打电话给最好的朋友燕飞,希望她能来陪陪我,她却正焦头烂额的照顾孩子,她儿子小龙正发烧。挂电话前她安慰我:“别自己吓自己,睡一觉就好了,你什么时候养猫了?好吵!”
??猫?没有养猫,我想。

[ 本帖最后由 jsfnly 于 2008-7-2 10:30 编辑 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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巴咯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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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章 刚刚开始
放下妈妈的电话,我陷入无休无止的猜测中。难道我也得了忧郁症?那些究竟是不是幻觉?我翻阅查询了大量资料,多疑,失眠,幻听,无安全感,不爱说话,我找到不少符合的症状。
??“你背上的血痕是怎么弄的?”我还是忍不住问了段言。
??“什么血痕?我背上有血吗?”他莫名其妙的看着我。我拿来镜子,找了个斜的角度照给他看。
??“哪里?有吗?”段言左看右看,似乎寻不到。我用手指指给他看,他咬定说没有。两人都气鼓鼓的上床睡了,大概谁也没有睡着,辗转反侧到半夜时分,段言轻轻的摇了我一下,说:“默之,我想帮你联系一个专家,关于你幻觉的问题。”
?? 虽然心有不甘,三天后我还是跟段言去看了那个心理医生。填完一些资料表格,我坐在了诊疗室中。我有些生气段言把我带到这个地方,我还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有病,出问题的说不定是段言。
    那姓李的专家竟然如此年轻,让我对他的功底大加怀疑。
    李医生的单眼皮很好看,笑容也得体。房间里只剩我和他,段言按要求退出去,我小心的问了他几个问题:“你有资格证吗?我们谈话保密吗?有人会监视或者偷听吗?”他一一专业作答,我稍稍放下心来。
    “放松,相信我们的职业道德。”他说,“首先,把你的疑惑象讲解他人的故事一样说给我听,你大胆的说,放松的说,一切会朝好的方向发展。”
??“你可能不相信我,因为你不会相信鬼。”我叹一口气。
??“许默之小姐不是鬼!”他跟我玩语言游戏,这是职业习惯。
??我无声的笑一下,接着说:“我看见了十几年前养的猫,哦,不,是它的灵魂……”如此这般,我便讲完了前段时间的经历,这些我甚至没有这样详细的讲给段言听。
    我已经开始信赖他了。
??“我相信你的诚实,你没有必要对我撒谎,但是,你真的产生了幻觉和幻听,比较严重了。”他帮我确诊。
    “何以见得?”
    “世上没有鬼,也没有谁能这样变人变兽的出现在不同时空。而幻觉可以。你这样的情况已不新鲜,症状突出。不必难过,配合医生,不用多久就会好的。”他安慰我,我无限悲哀的垂下头,一个好好的身体,脑子出了问题。
    他开出药方,是有助于安神睡眠的,又把段言叫进来嘱咐了一番,建议我停止工作,定期来检查,必要时,他可以上门诊疗。
??段言搀着我,象搀一个久病的老妇,让我糟糕的情绪来的很快,我将他身体忽然扳过去,猛的掀起他的上衣,亮出他有伤痕的背,指给李医生看。
??“看到了吗?是小贝留下的,这不是幻觉!”我情绪有些失控了。
??“他背上什么也没有。”他微笑着下了定论,一幅司空见惯的表情。我呆住了,揉揉眼睛,伤痕结痂的凹凸清晰可辨,怎么会什么也没有?
??段言说:“你再闹,可能就不是来这里了,我要带你去看精神科。”他什么时候开始变了样子,他动不动威胁我,我不是他宠坏的小乖吗?
??我流下泪来,示弱了,在“权威”面前,我很快就默认了病患的角色,我竟也开始相信自己哪里不对劲了。
??回去的路上,看着车窗外的情景,徒生恐惧,我辨识不清,哪些是真实存在的,哪些是我一厢情愿的想像。
    这是一种极端可怕的状态,绝不像电影或者小说中那么诗意浪漫。也许你跟身边的人说话,其实只是对着空气自言自语,你脚下万丈深渊,你还以为一马平川大步向前。我没有一点安全感,只觉得孤单。
    心情沮丧到了极点,路上段言帮我给老总打电话辞职,说我身体不适,无法继续工作。我立刻从职业女性变成全职太太,以后,也不方便出门了。
    自闭的人就是如此开始的吧,想要安全,除了固步自封,没有其他选择。
??段言驾车送我至小区门口,转头去了公司。我一个人走在路上,总觉得有个阴影在我身边,静静的陪我走路。
    踏上楼梯,咔嗒,咔嗒,咔嗒,高跟鞋落地有声,空洞的回响。
??我虽然神思恍惚,却在刚才听到了另外的脚步声。有人在紧随着我的步子上楼,我抬脚,他也抬脚,我落下,那人也跟着落下,声响一致,但,分明是两人合并的脚步声。
    即使汗毛直立,手脚发麻,我还是回头看了……
巴咯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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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章 消逝的婴儿
什么也没有,只有我一个人站在那里疑神疑鬼。我抬脚继续向上走,咔嗒,咔嗒,依旧是两个人的声音。忽然肩膀被拍了一下:“嗨!吓死你!”
??竟然是燕飞,这个从小敢做敢为的家伙。她穿了一身的黑色职业套裙,乌亮的长发披在肩上,我嘴里一阵发苦,眉头厌恶的皱了起来。
??“哇,你脸色那么难看!胆子小成这样?你怎么突然辞职了?”
    她消息可真够灵通。燕飞扶着我肩膀,看出了我的不悦,随我进了家门。
??我定了一下神,看着从小一起长大的燕飞,最相信的莫过于她了。我给她倒了一杯咖啡,又把那段“无稽之谈”的经历说给燕飞听,她不说话了。许久,她抬起头来说:“人类还有很多领域属于未知,比如灵魂,谁也没有权威说一定是不存在的。”
??燕飞相信我,这让我温暖了很多。我跟燕飞说,几日之内,我便愚笨了很多,智力水平迅速下跌,快退化到了一加一不敢等于二的地步。
    她陪我待了好久,谈到公司刚刚宣布调整工作安排,我退出太过仓促,领导非常不满。她刚得到消息便来找我了,怪我提前不漏风声。
    燕飞忽然问我:“默之,你还记得从前快乐的日子吗?”
    快乐?好像也没有多快乐,如若燕飞不在我身边,我便独来独往,少女时期象一个寂寞的黑洞。
    我摇摇头:“不太记得,你知道的。”
    等到天色渐暗,燕飞起身要走,临别看着我的眼睛说:“默之,那个保送名额,因为你的离职,公司可能会留给我。”
??哦,名额,我都差点忘记了,本来是保送我去读MBA的,燕飞是候选人,全公司的人都虎视眈眈的盯着,如今,我的大好前程已经易了主。
??“也好,替我好好的学。”我祝福她,情同手足,她读我读都一样。
??燕飞走后,我百无聊赖的在家等段言,房中没有开灯。工作一停下来,我对他的依赖便加深了许多。
    段言是宠爱我的,他潜心工作不过是为了给我更好的生活,所谓背叛不过是我自己胡思乱想。我对自己说。

??段言每次睡前哄我吃药:“小乖,过来,吃掉它。”我便乖乖的吃掉,情况不见好,我嗜睡,恶梦居多,小贝的哀怨凄迷的眼睛还会常常在眼前晃动。
??这日,已经过了九点,段言还没有回来,我翻出旧日照片,段言拥着我在上面笑。他穿一身运动装,一张俊朗的脸,笑的好看而特别。
    很多回忆便在这张照片的引导下复活,象一尾活泼的鱼儿慢慢游近我,越来越清晰。记得他追我的时候,很多女孩子在追他,新婚之夜,他说了两个字:“终于。”
??终于什么?他也不解释,只说终于。
??我出门去寻他,不想一个人待在这个空而大的屋子里。走到他公司外面,整栋楼都黑了,我自己按了电梯上楼。他公司门还敞开着,诺大的办公区,一个个方格子办公桌,一排排的文件,静默在那里,没有人。段言的私人办公室虚掩着门,黑的,我轻声叫了他的名字,没有回应。我不敢再向前探寻,转头离开了。
??下电梯的时候,肚子微微有点痛,有点饿,还有些恶心。掐指算算月红已过期十几天了。
??买了早孕试纸回家测试,果然,中标了。心里感觉有些复杂,它来的不是时候,但毕竟是我和段言第一次孕育的种子,还可称之为:爱的种子。我小心的摸了摸小腹,里面似乎在蠕动,十几天的小东西,还没有成形,怎么会动?
??段言回来已经很晚,他说加班了,我微笑,没有说我曾经去找过他。
??段言把药递给我:“小乖,吃药。”
??“不吃,会有副作用。”
??段言不明白我的话,一定要我吃下,我说,我们有了种子。段言愣了一下,继而不可置信的笑了起来,兴奋的抱住我在屋子里转了三圈,说:“真的吗?真的?”
??日后,我不再吃药,夜夜睡的安心,没有出现幻觉幻听的骚扰。段言却常常半夜惊醒,霍然坐起,说见到怪异的婴儿,有时会被吓出了声。折腾久了,段言便对我的腹部没有了喜悦之情,“孩子”成了他心理沉重的负担,他偶尔说自己没有做父亲的准备或者经济紧张之类,劝我做掉。
??三个月后,我的腹日渐隆起,段言日渐冷漠。
    他坐在电视前面一动不动,我在洗澡。
    洗着洗着,肚子莫名痛起来,忽然就看见殷红的血水顺着腿流下来,我大喊:“段言,段言……”喊了许久,却没有回应。
??我颤抖着双手掬着从身体里流出来的一个小小的东西,已经被喷头冲洗,红色的血团中有粉色的肉,面目四肢都未成形,一条细细的小尾巴,大概两寸高。我捧着它走到段言面前,他仿佛忽然梦中惊醒:“怎么了?这是什么?”
    这是什么?这是我的一部分,这是我本来要精心培育的天使,段言。
巴咯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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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章 生之幻影(1)

我在一个梦中度过手术时间,梦很逼真。灰白色的天空,大家排队走向一个悬崖,好长的一个队伍,最前面的人纵身跃下,大家就都顺次慢慢向前挪一步,接着下一个,机械的重复。我的前面是燕飞,后面是段言,我跳出来奔向队伍的最前面。
??“停下,请停下。”我抓住排头那个陌生人,他看我一眼,慢慢的将嘴角吊起,露出空洞的笑容,满嘴是鲜红的血和粘液。这张脸哪里曾见过?我向下望去,越堆越高的尸体将沟壑填布的浅了许多,尸体上有野兽在啃咬,吞噬,我一阵反胃,忽然被人推了一把,脚下悬空的刹那,我醒了。
??段言正在轻轻唤我的名字:“默之,默之?”我从梦魇中恢复神智,床前站满了医生,最近的一个是帮我接生的那个,手指还包着棉纱。
    我正在打点滴,不知道已经昏睡了多久。
??这是个单人贵宾房,干净舒适,先进设备一应俱全,产前对我呵斥责骂的人个个换上了笑容,此刻正在关心的问:“什么感觉?”,有人拿笔欲作记录。
??“我的孩子呢?”我把手轻轻放在腹部,感觉自己气若游丝,麻醉过去,我非常疼痛。
??“在隔离室,因为只象猫……”
??“是只猫?是猫吗?”我挣扎着想要坐起来,伤口仿佛挣开了,有热的血流出来。
??“我是说,因为只象小猫一样大小,只能先放保育箱,需要观察一段时间……”我吊到嗓子眼的心又回归原位了,长长舒了一口气。
    同所有的母亲一样,我此刻唯一的愿望就是孩子正常。
??段言轻轻拨弄我额前被汗水浸湿的头发,小声的说:“是个女孩,他们说是国内最小早产儿,要密切观察实验,因为孩子有奇怪的症状。”
??实验?试验?怎么个观察法,我厌恶的看了段言一眼,明白了为什么我享受如此高的待遇。一种交换。
??我闭上眼睛,说了一句:“我要出院。”便不再出声,我对医院没有信任感,我要回家。
    他们自然不肯,又开出许多条件来诱惑,诸如医疗费用全免,暂时不向外界公开之类,看我无动于衷又拿医学帽子来压我,说如果自作主张,大人孩子均有危险。
    我也没有多少力气对这种高级软禁做抗争,只能暂时妥协。
    两天后的一个夜里,段言熬不住,在陪护床上睡了。我悄悄下床,扶着墙一步一步摸索着,找到了那间隔离室。巨大的玻璃窗内,那医生正在盯着她看,一边做记录,时而皱眉,再记,他在守护着他的成果,莫名兴奋。
    尽管只是一个巧合,但足以让他换得他想要的名利,只要他好好的交上这份观察报告,上面打出“全国首例……,在某某医院某某医生的高明医术下,成功存活……发生不能解释现象,正待研究……”我太明白。
??从未见过这么小的婴儿,头只有桔子般大小,粉色的肉团,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,五官都是袖珍型,细细的小手小腿,不停在动,听说她不到两斤。她张开眼睛,头扭向我的方向,竟然,笑了,记得有人说过刚出生的婴儿不会笑,我怀疑是我自己想像出来的温馨景象。
??我内心隐隐的兴奋,看着她的眼睛,我似看到了婴儿期的自己。她是我的一部分,我的复制,我的新生。
??眼前忽然发黑,一阵旋晕,睁开眼睛,我已经坐在了墙角。我挣扎起来,扶着墙,慢慢挪回病房,躺下。想回家。忽然听到走廊里有人喊,隔离室着火了!
??我闻声大惊,段言一跃而起,冲了出去。等我到隔离室的时候,那里已经围满了人,我奋力的挤进去,伤口又渗血了。段言抱着光屁股的小贝贝出来,不,是捧着。贝贝毫发无伤。
    我没有见到火光,只是闻到一股焦糊的味道。
??段言惊魂未定的对我说,医生身体着火了,目前不知道生死情况,已经拉走了。其他物品均未点燃,贝贝平安。奇怪的是,医生的观察报告资料本上写着段艾贝的名字,满篇只有重复的四个字:“让她回家!让她回家!……越写越大,力透纸背。
??我办理出院手续的时候,不再有人阻拦我,他们都用恐惧的眼神目送,段言去开车,一个戴着墨镜的人忽然小跑到我身边,低声说:“双方都闭紧嘴巴,责任自负。”
    当然,不用你嘱咐,傻子才会到处乱说,我心想。
??我坚信贝贝不用那箱子也可以活,她虽然小到几乎可以拿鞋子当床,但红润健康,呼吸进食都正常,没有早产儿的那些虚弱症状。
??段言尽力做一个好爸爸的样子,几日时间,他也瘦了不少。有时候我也会心思恍惚,觉得费尽周折,还是保住一个美满的家。甚至幻想我们的情感可以回到从前。

??夜里,段言在我身边辗转反侧,艾贝在婴儿床上晃动着小手自娱自乐,腕上的银铃叮当作响,我还从没有听她哭过一声。太疲倦了,我很快入睡。细细碎碎的梦伴着夜的宁静围了上来,依稀看到一个面目模糊的女人在轻声念:“人生苦短,多有患难。人生苦短,多有患难。”不断重复,忽然呵呵的低声笑了起来,笑声越来越清晰,让我惊醒,汗流浃背,通体生寒。
    我挣扎着坐起来,看到段言半坐在床上,眼睛瞪的圆圆的,看着小贝的床。
??“呵呵,呵呵,呵呵呵……”不断有笑声从婴儿床上传过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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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章 生之幻影(2)??那笑声回荡在屋子里,一阵阵的,古怪,清晰,凄凉。我寻着声音探身看去,什么也没有,贝贝张着大眼睛,晃动着小手,时而吮吸着手指,发出轻微的响声,显示出她顽强而旺盛的生命力。
??声音渐渐隐去,段言已经在这样古怪的氛围中重新躺下,我强忍着心中的不安,也暗自睡去。
    是的,我知道,贝贝跟别的孩子不一样,我认可了。如果去报案或者看医生,很可能做为特殊案例隔离观察,那是一种残忍的观望和实验,绝不会公开,因为不公开,也就不安全。
??后来的日子还算平静。
    夜里贝贝跟我同床,段言在书房休息。我差不多一年时间都没真正安稳睡好过。有时候半夜醒来,手里还举着奶瓶给贝贝衔着,她小小的嘴巴啜着啜着,身上散发着婴儿特有的奶香。
    如若不出状况,段言是喜欢孩子的,下班早早回家抱她,看不够似的,总说贝贝眼睛象他鼻子象他,仿佛一切都是他的功劳。
    我们终于买了新家,不算大,复式结构,卧室在楼上,四周优雅宁静,夜里可以听到虫鸣。我再次天真的以为,我们可以在新的房子中,踏上新的生命旅程。

??不断有人提醒我要仔细带她,因为她太小,很难存活。她却非常争气,尽管平日围她转来转去的只有我一个,毛手毛脚、毫无经验,她却日渐结实,面色红润,渐渐隐去弱小早产的影子。
    她择优点遗传,莲藕般的胳膊和腿,鼓鼓的小腮帮,一双大眼睛,非常的清澈无瑕,不谙世事。
  ?她聪明伶俐,什么都比别人早,走路早,说话早,才周岁已经会说词语和短句。
??贝贝一岁生日那天,妈妈从老家赶来,亲戚朋友欢聚在酒店。我穿端庄旗袍,头发盘起,淡妆若无,恰到好处。我在美满家庭中饰演重要一角。
    段言依然稳重而大方,细致周到的招呼好客人,因公司有事先走一步。表面看来,这是毫无瑕疵的幸福生活,但看着觥筹交错的亲朋,我非常非常的寂寞,静静的,仿佛在看一部旧日电影,我置身事外,非常遥远。
    妈妈抱着贝贝,拆开一个山楂片给她吃,她接过来,说:“红日。”她声音大,周围的人静了,有人问,她说什么?
??“她说山楂片红红圆圆象太阳。”随着我的解释,大家开始啧啧称奇的凑过来。
??她狠狠咬了一口,剩下一个半弯形,说:“月亮。”
??不用我解释,有人快速拿出录像机来拍摄,她又将剩下的一半咬碎,剩一个小渣在胖嘟嘟的手心,说:“星星。”
??我脸上并无骄傲的神色,别过脸去,对于这样的行为,我却并不觉得十分欣慰。每一个孩子都是父母眼中的天使,无论美丑,都同样觉得他们聪明可爱,个个都能做出让人惊喜的事情。我不要我的小贝是个平庸的天使,生活并不是童话书上那般简单和美丽。
??众人轮番抱她,也许觉得她智商高,把她当两岁小孩那样问:“你觉得自己漂亮吗?”
??“当然。”她稚嫩的嗓音。
??有人惊讶了,接着试探:“你觉得妈妈好吗?”
??“从不笑。”
    “爸爸呢?爸爸好吗?”
    “爱说谎。”
     大家怔住了,一岁的孩童怎么可能说出这样的话?我的脸上有些许尴尬,急忙遮掩:“她看电视比较多,爱乱模仿。”有人说过,世界上恐怖的是大人扮小孩,更诡异的是小孩似大人。立刻有人敷衍的夸赞两句:神童!好聪明!匆匆找借口中途离开。
??“妈妈,回家家,家家……”她恢复了普通孩子的娇气,挣脱别人的臂膀伸手要我抱。大家趁机各自离散。
??我抱紧贝贝和妈妈搭出租车回家。开门的瞬间便觉得异常,空气中有一种贪婪躁动的气味,混合着汗液的微酸。
    段言在家。还有另外的人。
??我将小贝塞到母亲怀里,急速奔向楼上卧室,跟走下来的段言僵在楼梯上,他衬衣有些皱,有一颗纽扣错位,身后跟着一个男人。
    竟是那个帮我治疗抑郁症的年轻心理医生!
巴咯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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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一章 爱的变脸(1)??我一把抱起贝贝,退后两步,看着母亲,惊恐万分,说道:“妈妈,你在干什么!”
??她的嘴里也有冰冻的碎鱼,粗而硬的刺扎破了她的嘴唇和舌头,她一张口便是满嘴鲜血,“默之,你也吃点,辟邪,辟邪的。”段言从楼上下来,呆在了那里。
??我一伸手将她端着的碗打在地上,碎片摔到了段言脚下,和着血的肉滚了一地,妈妈便急急的蹲下去捡拾,口中念念有词:“都吃点,都吃点,我们招了灾了。”
??段言将母亲拉到沙发上,贝贝一直没有停止大哭,把她嘴里的生鱼清理干净,仍然呼出极其腥膻的口气。许久,大家都沉默,只有艾贝的哭声在客厅里回荡,哭了很久,大概累了,便缩在我怀里沉沉睡去。
    母亲如同失忆病人番然醒悟,问:“贝贝怎么哭的那么厉害?谁打碎了碗?呀,嘴里好腥。”
??她讶异的看着我,又看看段言。我叹了口气,不知道该如何回答,嚷着辟邪的是她,中邪的也是她。
??“妈妈,发生了什么事情?”段言问。
??“怎么问我,我还要问你们呢,你们给我吃了什么?”她用手背不停的摸着嘴唇,将扎在口腔内侧的刺小心的拔出。
??“妈妈,我意思是,你不是跟贝贝好好的看电视吗?后来怎么弄生鱼来吃?”段言又问。
??母亲先怔住,接着眼睛走神了,她竭尽全力的去搜寻刚才的记忆,然后摇摇头,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,眉头皱皱,大概意识到自己做了不知道的事情,眼睛睁的大大,满是无辜和恐惧。
??我安顿好妈妈,抱着贝贝上楼休息,段言跟了上来。
??贝贝被安放到大大的双人床上,显得那么小,脸上还挂着泪痕,嘴角已经翘起,睡梦中露出恬静的笑。我的孩子是多么乖巧,透明,如一张白纸,任别人在上面着色。我也曾经是这样的吗?
??可惜我不记得。很奇怪,我的记忆是很早的,且是分段的,中间有两次空白相隔。
    第一次是三岁那年。
    第二次十三岁,从医院醒来,需要重新认知周围的人和事,这个是妈妈……怎么老了那么多?这个是老师……咦?什么时候换了?这个是最好的朋友燕飞,呀,你长高了。看着镜子中的自己,也有些恐慌,不知道又丢了多少个日子。
    他们很热心,帮我将记忆的空白填满,我便根据他们的描述将那些岁月衔接,连续起来,默认为自己的记忆。
    他们说的我都信。不得不信,众口一词,不信就要活该忍受空白。当环境变得奇怪而危险,充满谎言和伤害的时候,我会抽身而退,去到另外的地方让自己静下来疗伤,这或许是出于求生的本能。
??我愣神了好久,段言一直看着我,两人异口同声的说:“要不,先分开一段时间吧。”
??因为同时表达,也就无所谓征求意见,我跟段言商量,带贝贝跟母亲一道回家乡住些日子,至于我们的婚姻,等回来再说。
??夜,恢复宁静。段言睡的很熟,呼吸均匀,大概说出了要分开的话心里轻松了很多。
    我却睡不着,翻来覆去,想着这座城市,有数不清的人都安静的横在一个个房子里,周围充斥着阴冷和凄凉。虽都是睡着,也在梦着。有人说梦是你的灵魂去了另一个地方,若全体出动,该是多么壮观的夜游图。
    有闪电了,明明灭灭,大概距离太远,听不到紧随的雷声。随着一闪一闪,我看到天花板上出现一个小人儿,发出咯咯咯的声音,象是一种阴沉沉的笑。那身影有些熟悉,推近,变大,却越来越模糊,说不出到底是谁。我哆嗦着将被子拉上来,盖住头,那小身影也跟进被子里面,一晃一晃,咯咯咯的笑着,随即听到一阵冷冷的声音:“妈妈,你为什么不要我?”
    是谁家的孩子找不到妈妈?我猛然想起那两寸早产的粉**,哭声终于从体内爆发出来,凄厉的,声嘶力竭的,尖锐的打破了夜的宁静。
    段言闻声惊起,按住我躁动的身体,“默之,默之?”我抱住段言问道:“你杀了他,你杀了我们第一个孩子!我总看见他,我究竟出了什么问题?”段言惊愕万分,只是抱着我,喃喃安慰:“默之,默之……”
??第二天,我随便收拾了几身衣服,跟母亲一起抱着贝贝踏上了回家的列车。火车轰隆隆的向前奔驰,母亲靠着我睡着了。
    我怀抱着贝贝,对着她清澈的眼睛说话:“你要聪明,不要过于善良,不要软弱,长大了,也不要相信爱情。”
巴咯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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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二章 爱的变脸(2)??我说这些的时候非常认真,恨不能瞬间传授贝贝所有的防备能力,段艾贝睁大了眼睛,咧嘴笑了,叫:“妈妈!”
??母亲醒来,把头从我肩膀移开,万般不解的看着我说:“默之,你对孩子说这些干吗?何况她也听不懂。”母亲不能明白我怎么会用这样的话来教导孩子,这不符合我的性格。
??我也不能明白,也许我正如外表看起来那样的柔顺,也许不。
??火车呼啸奔驰了24个小时,我们回到了久别的家乡洛水城。妈妈一直说家乡变化很大,我还不信,不过才两三年未见,已经焕然一新。
??我家住的是拆迁后新分的房子,邻居也不怎么认识,多是年轻人,都欢天喜地出双入对的。全新的环境就是天然疗养院,我长呼一口气,东瞧瞧西看看,打算多住些日子。
??房子很大,五楼,两房两厅,150个平米,妈妈一直一个人住。她说她年龄大了,很是寂寞,越发觉得房子空荡荡。书房里摆着父亲的遗像,我抱着艾贝低头静静站了三分钟,算是简单悼念和问候。那灰色的照片给了我些压力,父亲的眼睛直直的盯着这边,仔细看,更象是盯着我怀抱中的孩子。艾贝伸出粉色的手指对着相片叫:“外公!”。
??从来没有人在贝贝面前提过我父亲,她的聪明,直让我妈落下泪来。
??回到旧环境,便忍不住总往回想,思绪一直飞回去飞回去,飞到很久很久以前的时光。
??只是,我回想时总会头痛,遇到那两段空白的时候,太阳穴便会神经性的隐隐发胀,我如果硬要自己去想起些什么,便要体会什么是刀尖割裂脑壳的感觉,也因此在成人以后,我养成不喜欢提及往事的习惯,何况记忆中留存的那些都极其平常。
??洛水城下起雨来,也是天翻地覆的阵势,贝贝极其喜欢狂风暴雨的夜晚,因为每到此时,她比较多话,喃喃自语,小手挥舞着在房间里走来走去,脚步极稳。

??这日,天早早黑了,雷声轰隆隆过后,全世界似只剩雨声。母亲已经睡下,我陪贝贝在厅里玩,没有开灯。在等段言的那些夜晚,我习惯了黑暗。
??贝贝手里抓一个饼干,满足而认真的吮着,大眼睛在黑夜中闪着灵动的光。吃几下,她调皮的叫:“妈妈!”,再吃,又叫:“妈妈!”我诺诺着答应,她对此类交流乐此不疲,忽然来一句:“妈妈,有人!”
??“哪里?哪里有人?”我被她结结实实吓了一跳,即使进来盗贼,也不可能如此无声无息。
??她指着窗口,重复说:“妈妈,有人,那里!”接着便若无其事的去吮吸她的饼干,我紧紧抱着她,大气不敢出,摸索着把灯开了,窗台那里空空的,静静的。
??我逗弄一下她的小腮帮,“没有人,贝贝不可以吓妈妈。”,顺手把灯关掉,想继续享受夜的宁静和清凉。
    想起远方的段言,不知此刻他在做什么,前几日我们已经通过电话,客客气气,约定彼此斟酌清楚,再做决定。段言劝我:“默之,即使我们分开了,你和贝贝依然是我的亲人。”我握着听筒沉默,他的这种鼓动更让我暗下决心:我不会离婚。我的情感尚且不论,贝贝却不能这样轻易被抛弃。
    当你觉得对不起我的时候,受伤害的便是我了。我不想接受你随便给的结果。段言。
??我思绪正飘忽不定,贝贝又对着那窗口伸出双臂,似要人抱,喊:“外公,外公!”空气忽然冷了,我打起颤来,父亲已去世多年,她这样乱叫,把在卧室睡觉的母亲也吵醒了。母亲批了件衣服来客厅,埋怨道:“黑灯瞎火的,你不哄她睡觉还在这里做什么?”
??贝贝还不罢休,继续对着空气喊:“外公,淋雨了,外公,冻冻。”我和妈妈都骇的僵住了,妈妈连忙把灯打开,我俩眼瞪眼的说不出话来,窗台下多了一涡水,象是淋了大雨的人站在那里好久滴落的。
巴咯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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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三章 爱的变脸(3)?? 妈妈的脸很快恢复了平静,对我说:“睡吧。不早了。”
??“妈妈,哪里来的水?”我惊魂未定。
??“是飘雨。”母亲话音未落,风夹杂着一些雨丝飘进室内,混进刚才的一涡水中。
??我便不再争辩,进屋去。妈妈说是飘雨,便是飘雨。多少年来,都是如此,除了嫁给段言这件事之外,我没有一件事情违逆过她的意思。
??我将贝贝紧紧搂在怀里,听窗外的雨声,雨点劈劈叭叭落在玻璃上,如同万人敲窗。她睡着了,偶尔还吧几小嘴,大概梦里还吮着饼干。我将头靠近她,脸颊触到她浓密的长睫毛。
??孩子。你该拥有怎样的人生呢?你不要象妈妈这样,糊里糊涂,懵懵懂懂,一切都闹不明白。我不能把我这样软弱的性格遗传给你,不能。
??睡意正浓,父亲却突然出现在我床前,身体已被淋透,衣服贴在身上,冷的抖啊抖的。一张脸虚肿着,眼睛暴突,嘴巴紧紧闭着。初始的那点恐惧很快被一种情绪淹没,我伸手拉他一下,试图让他靠近些,眼泪便刷刷的流下来了,那么多年不见,他可知道我有多么想他?
??我伸手,一手寂寥的空气。父亲不见了。一个梦。
??我坐在床前默默的流泪,父亲去世的过程,我一点印象也无,他死在我第二次记忆空白的那段日子。我当时醒来,就只剩下一个母亲。妈妈说父亲是心脏病发作,突然去世的,已经走了三个月了。说那时我还哭的死去活来,趴在他身上不肯让他们火化,这些都是母亲说的。
??我恨我丢失的那段日子,完全没有办法感受那段小小的生命历程,一想起来,如同身体被人突然切去一截般的痛和闷。
??其余的日子,父亲是如何的宠溺我,我却清晰的记得。常常一把将我拉在怀里,莫名的说:“可怜的孩子。”
??每天早上,我赖在床上,等待他一遍一遍的唤我起床。
??“默之,早饭好了,快起来。”
??“默之啊,怎么不听话呢?打屁股了。”
??“许默之!想挨揍了是吧?”他叫我许默之的时候,便是他忍耐到极限了,即使他最生气的时候,也不曾动手打过我。我只是觉得他好像总是很累。
??我便揉着眼睛从被窝里爬出来,跌跌撞撞到父亲怀里,被他轻轻拧一下脸,再拧一下鼻子,微微的痛。那是一种怎样绝妙的享受,爱在其中。我性格里最柔的一面,大概是父亲给予的。
??有多久没有回忆过去了?越想越觉得悲凉,世上最爱我的人,早已经去了。我的头又痛起来,贝贝被我的哭声惊醒,也跟着哭。我摸黑起床,流着眼泪去开灯,去帮她充奶粉。我愣住了,地上又是一小滩水,在梦中父亲站立的位置。
??明明是父亲来过,妈妈,你为什么要说是窗外的飘雨呢?我跌坐在那滩水中,泪雨滂沱。我不再找母亲来“鉴定”,将电话拨回段言所在的齐墨的家中。已经是午夜时分,电话久久无人接听。我顽固的一拨再拨,段言终于接起来,问我何事,口气中压抑着不耐。
??“我见到我父亲。”我说。
??“默之,你又幻……”
??“不要再跟我讲幻觉,我厌倦了什么都用幻觉来解释。”我其实很想骂段言一句,那样才够表达我的愤怒,但说出来的却是这样不咸不淡,我一直学不会的便是开口就骂。
??“睡吧,对了,我们的事情考虑怎样了?”段言着急结束话题挂电话,我听到那边床轻轻响了一下,有人穿拖鞋轻轻走路的声音。家里有人,是段言以外的人。
??“我不想离婚,起码不可以这样不明不白的离婚,你别忘记我们还有孩子。”我缓缓的放下电话。
??即使不爱了,段言,但我不打算就此放弃,我不能让你这样随心所欲的达到自己的目的,你做过的事情,在我未想清楚之前,不能一笔勾销。
巴咯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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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四章 爱的变脸(4)??我这样拖着段言,连母亲也不能理解。好聚好散,是每个人在无奈选择后的自我安慰,我内心里有种声音暗示我选择拖延。
??拖着,慢慢就会有事情无法藏掖,浮出水面。
??我的承受能力强了很多,再见到父亲的幻影,我不再大惊小怪。我甚至试图跟他对对话,虽然我的膝盖还在发抖,脸上还有冷汗。他总是永恒不变的一幅表情和打扮,浑身湿透,嘴巴禁闭,没有声音。
    有人说,不可以过分的想念一个死去的人,强烈的意念会召回他的魂魄。我是想念他,因为他是世界上最爱我的人。
??母亲?母亲不是!表面看也无瑕疵,她对我如所有母亲一样的关怀,细致入微,倾其所有。但一旦遇到什么禁忌,她便拉下脸来,我能感受到我们之间有不可逾越的鸿沟,是服从,是补偿,是歉疚或者是怨恨,五味杂尘,不能名状。妈妈那么好强,肆意的安排着我的人生,你该这样,你该那样,我没有自主权。
??那日,面对她的说教,我有点厌倦,我看着她轻轻的说:“你内心并不爱我,妈妈!”她气愤的吼起来:“不爱你,你是怎样长大的?我为你牺牲了那么多……”她一件一件的陈述着爱我的事实,看到我漠然的眼光,精神受了刺激,口不择言的说:“不爱就不会把你从王庄要回来?”
??话出口,她意识到漏了口风,拉开门跑了出去,哭泣着对抗我这不孝之女。
    我所有的注意力都聚集在“王庄”,妈妈的话明显表示,我曾经在这个地方待过,我却丝毫不知情。
    是有关于第一次记忆空白吗?一定是了。
??但我却无法知道更多,母亲天天对我沉默无语,她说她不愿提及那段日子,答应过父亲一起忘记。
??为什么要忘记?多数孩子从四岁才开始有记忆,所以,没有人对我过多解释。可我清楚的记得三岁之前的一些片断,我知道岁月里有个断层,虽然面对他们美好而平常的描述,我什么也没有说过。
??我对我自己产生了无比的好奇,那么多年来,我都听任你们,可如今,我怀疑了,妈妈。
??趁她不在,我撬开她紧锁的抽屉,细细的翻找,只找到一个微小的线索,一个名叫“王庆年”的王庄人,铅笔记录在一张纸上,几乎快辨认不清。
??王庄离洛水城并不远,只需要坐一趟偏远的公交车,最后一站下车即是。
??我怎么就去了王庄?怎么被要了回来?那个王庆年跟我是什么关系?
    我带着种种的疑问,抱着贝贝在一个下午离开家,去寻找我第一次丢失的记忆。

??到了那个村庄,天已经黑了,错落的平房,偶尔的狗叫声,完全陌生的环境。贝贝双臂扣着我的脖颈,一声不响。很多院落都没有锁门,我慢慢走进去,见人便问王庆年的住址。问了十几家,都摇头,终于遇到一个热心的,带我来到一家门前,说:“就是这家了,但他搬走很多年了。”
??带路人走了,我推了推破旧的木门,吱呀一声开了。我站在原地,再不敢向前迈出一步。月光照进院落里,似已荒了很久,满院的垃圾和砍伐下的树枝,深重的潮气和霉味,有蟋蟀的鸣叫,还有嘶嘶嘶的声音,象蛇。
??里面有两间土屋,我脑海中有个镜头一晃而过,一个孩子躺在一个肮脏的土炕上。只闪了一下,头微微有点痛。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忽然自我脚下窜出门去,是只黑色的野猫。
??“喝酒!”贝贝在我怀里清晰的说。
??“什么酒?贝贝?”我小声的问她,她眼睛只盯着院子里面,看向很深很远的地方,似要把房子院子都看穿。一阵冷风吹来,我将她抱的更紧,转身想要离开。
??黑暗中有一只手搭到我肩上,一个声音与我异口同声:“谁?”
巴咯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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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六章 记忆的肢解(1)??我没有表现出来,不知何时练就了一幅本领:心中翻江倒海,脸上静静湖面。
??“是的,不怪你们,我来,只是感谢你们养过我。”我对着持刀的阿兰说,又补一句:“兰姨,无论是什么,我都能理解的。”她怎知道我有的只是一片空白?我只是诱发她能说出更多。
??“你懂事了呢,你小时身体不好,可脾气倔,死都不肯叫我声妈妈,任我怎么打……”她表情不自然了,又忙遮掩:“也是偶尔才打,平时我是非常疼你的。”
??“嗯,我知道。”
??艾贝在我怀里睡了,王庆年也靠着椅子睡着了,阿兰将做好的面端上来,我一口也吃不下。农村的夜,悄无声息,因没有丰富的娱乐内容,各家都早早进入梦乡。今晚我不得不留下来过夜了。
??妈妈没有来找我,她应该可以猜测到我的去向,我以为她会紧随而来,但是,现在,我感应不到她的焦急。
??除了修了一条公路,这里大概几十年没有发展和变化。过于的偏僻,信号微弱,手机无法正常使用,阿兰家亦没有任何通讯设施,偶尔会有时间倒转的感觉,暂且脱离了城市的喧嚣和文明,也忘记了婚姻的种种困扰。
??“我想……去洗手间。”我有些为难的轻声跟阿兰说。
??“这里,没有洗手间,只有茅厕。”她嘴角带了一丝讽刺,将院落深处的一个幽暗的小房子指给我。
??我把熟睡的贝贝转递给阿兰,让她帮我照看几分钟,贝贝刚离开我的手臂,便惊醒了,哭着喊着挣脱阿兰:“不要她,不要她。”我和阿兰都很尴尬,我只好重新将她抱回来。王庆年也醒了,大概酒意已消,只挥手说,睡吧,都睡吧,明天再说。
??我和贝贝睡在旁边的一间屋。困意袭来,我顾不得床铺的干净与否,拥着贝贝沉沉睡去。
??半夜,被内急憋醒,看着贝贝侧着身子睡的正香,我蹑手蹑脚起床,打开扣紧的门,前脚迈出,听到贝贝说梦话:“小心……小心,小小心。”
??我一惊,贝贝口吃了?仔细一想又不对,她是在练习着说句子,意思是提醒我小心小心再小心。她常常口气似大人,不着边际,我见多了,也便不在意了。
??外面有点冷,空气很潮湿。我哆嗦了一下,走向那间茅厕。围着那臭臭的小房子转了两圈,我才笑自己糊涂,竟然在农家小院的厕所门口找性别标识。
??是有灯的,明明灭灭如同要熄了的火。这个厕所,让我想起小时候听过一个恐怖故事,说厕所的墙壁上伸出一只毛毛手。我心里也毛毛的,解决完问题,我匆匆整理衣服,听到院落的树上有布谷鸟的哀怨的叫声,墙外悉悉嘘嘘的,不知道是什么在移动。
??“谁?谁在那里?”我想提高声音来壮胆,才发现真正内心恐惧的人是说不了太大声的。我慢慢挪出来,假装镇定的向前走,眼睛却充分利用余光的功能,左顾右盼。好像也没有异常。
??我越走越快,越走越快,撒开腿向屋内跑去,没跑两步,忽然被绊了一下,狠狠摔了出去,一时头顶全是金星。一清醒,我立刻站了起来。阴暗的墙角里,有一个黑乎乎的影子在暗影中趴着,静止不动,不知道是人是鬼,也不能确定是不是存在。
??我顾不了许多,奔回屋子将门紧紧的关上。贝贝安然的躺在床上,背对着我,我稍稍放下心来,我轻轻走过去,想将她抱在怀里,每次抱着她,有非常安全的感觉。
??然而贝贝睁着大眼睛。她安安静静的背对着我躺着,睁着眼睛。
??“吵架。”贝贝说。
??“谁吵架?”我问贝贝。她忽然闭上眼睛,沉沉的睡去,呼吸平静,仿佛她未曾醒来过。
??我环视这个小屋,摆设破烂陈旧,每样家具都有几十岁的年龄。拉开橱柜的抽屉,里面杂物落满了灰尘。我翻了很久,翻到了两张照片,老式黑白的,已经发了黄。
巴咯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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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九章 记忆的肢解(4)??贝贝挣脱我,下了地,东走走,西看看,并不明白她在何等严肃场所被众人审视。她眨着清澈的眼睛,摇着嘟嘟的小手,见什么都好奇的摸一摸,时不时抬头对着别人咿咿呀呀,语言不清晰,脚步也摇摇晃晃,不小心摔倒了便哭着喊妈妈,极其娇气稚嫩,与一般孩子无异。
??一个被称为队长的人走过来,气势逼人的指着我们说:“都过来,这边来。”
??我们被带到一个单独办公室,摆设极其简单,一张桌子几把椅子,大概是专门审讯用的屋子。
??阿兰扫我一眼,因为长时间痛哭,她眼睛还是肿的。我们都落座,队长亲自问话。
??“你先说。”他示意阿兰,眼睛似有穿透力,直直看到别人脑子里去。
??“我丈夫出了车祸,她是杀人犯,她孩子不正常……”
??“停,”队长呵止,“我们讲究点逻辑,你跟她什么关系,怎么认识,死者是谁?案发当时是什么情况?”
??“这,恐怕要从二十多年前开始说起了。”
??“没关系,从头说。”队长显示出极大的耐心。
??阳光透过窗子照进来,在阿兰详尽的描述中,我三岁生活的面目渐渐清晰。
??那时候,那时候。
??父亲被单位调派到很远的南方工作,母亲一人在家照看我。阿兰在我邻居家当保姆,闲来无事经常跟母亲聊天。
??阿兰也有一个孩子,名叫王多多,跟我同龄,大眼睛小圆脸,模样相仿。她常跟母亲说,你家孩子比较听话,我家多多活泼一些。
??母亲想躲过“计划生育政策”,再要一个男孩子。于是,她们瞒着父亲,实施了一个并不算坏的计划:把我托管给阿兰一年,慌称我丢了,弄一张娃娃准生票,阿兰可以在家乡享受保姆工资。
??我被阿兰带走后,母亲没有来探望过我,只是定期给阿兰寄钱,两三个月去一次南方,跟父亲亲密接触,积极造人,然后回来细细观望肚子的动静。
??阿兰继续讲:“我带她到我家时,她不叫默之,叫甜甜。那时交通不方便,城里离我们王庄很远,当天下午,多多非要跟他爸爸骑自行车去接我们,路上不小心翻到沟里,多多就……。”阿兰擦擦眼泪,这么多年过去了,失子之痛不曾减弱。
??阿兰说了很多,但不是全部,她只拣有利的说,可我懂得从她语言中挑选和辨别。
    我记起了。
??我记起,刚到王庄,那个家就是热闹的,院子里站满了人,个个带着同情的眼光,掩饰不住幸灾乐祸的心情。地上躺着一个孩子,紫青的脸,闭着眼,我听见有人说,她死了。
??那一天之后,那孩子被拉走了,院落一下空了起来。很空很安静。
    阿兰失魂落魄的眼神,看着我,看着我,渐渐变成一种厌恶和怨恨。她觉得,是我给她家带来了噩运,我不来,多多不会兴奋的去接我,也不会出事。她甚至断定,我是多多的克星,占据了她的位置,成了她的替身。
??我并不愿意再去回忆,阿兰和警察的对话渐远渐弱,时光象电影一样在眼前强迫的放映,我假装拥紧贝贝,眼泪无声的,大颗大颗的掉落。
??那时,我常常被强迫穿多多的衣服,鞋子,用她的小碗吃饭,也强迫我跟多多说同样的话。这是爸爸,叫爸爸,这个要叫妈妈,不是阿姨!
??“你叫王多多!记住,孩子。”年轻的阿兰抱着我,我怯怯的,说:“可我叫甜甜……”一个耳光扇过来,我嘴角流血,却不知道我错在哪里。
??我不知道怎么讨好他们,我若坐着,他们便要我站,我站起来,他们又会烦躁的推开我,让我摔倒,嘴里还说:“不象不象,一幅丧门星样!”
??父亲偶然探亲回家,发现事情并不象妈妈所说那样,有保姆在家照顾我,而是我被放到乡下,好久没有人管过。他气愤的拉着母亲找到王庆年家时,我正穿着死小孩的衣服,酩酊大醉。
巴咯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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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章 天使与魔鬼(1)??我常常醉着,在我渴之后。
??桌子和椅子都高不可攀,我渴的时候找不到水,怯生生的去找王庆年,他随手把他喝酒的杯子递给我。
    白酒的味道,刺鼻又辛辣,第一次我尚不知情,一口下肚已无可挽回。不久就晕晕乎乎如踩了棉花糖。
??王庆年醉眼朦胧的问:“多多,你是叫多多吗?”
??我醉着答:“我叫多多。”
??“那你叫我什么?”
??“我叫你爸爸。”
??王庆年闪着惊喜的泪花,拥我在怀里,这个奇怪的怀抱,冰冷,不熟悉的味道,但毕竟比挨打舒服。
??我们都喜欢上了那透明辛辣的液体。喝下它,我如鬼魂附体,举手投足宛如多多重生,王庆年的爱女之情得到莫大安慰。喝下它,看到的不再是魔鬼般生气的面孔,也不必躲在床下哆嗦,他俩轮番搂我抱我,哭着笑着喊我多多。
??酒可以带来“天伦之乐”。真好,真好。

??爸爸找到我的时候,我还穿着多多的衣服,已不合身,紧紧的锢着,里大外小,没有比我更脏更瘦的孩子。我醉眼朦胧,定是喝了不少。
??恍惚中,我看到一张脸,满是泪,眼睛通红通红,愤怒与痛心揉在一起的复杂表情,当时固然不懂,只觉得这个人好像很痛,他看了我腿上朵朵如梅花的烟头伤疤,又掀开衣服看我身上暴打后遗留的“姹紫嫣红”,抱着我泣不成声。
    我已不认识他。
??他带我走时狠狠的瞪着王庆年和阿兰,说:“要么我送你们进监狱,要么杀了你们,我进监狱。”
??然而在回去的路上,极端痛苦过后,他却变了主意。他要抹掉那段痛苦的回忆,他觉得报复的快感远不如孩子的幸福一生来的重要。
??他希望,我忘掉,大家都忘掉。
??他跟母亲又找到王庄,告诉他们:我们从未相识,什么都没发生,不要再找我女儿。
??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家,浑身干干净净,淡淡的香皂味。眼前一切需要重新认知,这个是爸爸,这个是妈妈,你还记得吗?
?? 怎么会记得?已近一年之久。
??“我是谁?”我问他们。
??“你叫默之,许默之。”
??就这样,父亲帮我改了名字,他努力执著的清洗我的记忆,托人把工作调回洛水城,每晚睡前编好听的历史给我听,洗脑,给我,也给他自己。
    他努力的时候一定是孤独而绝望的,我的性格变得胆小怯懦,更加不爱说话,这是抹不去的印记。是渐渐淡化了记忆,还是第二次失忆时一并忘记王庄的遭遇,如今我也说不清。

??我恍惚的思绪被拽回来了,不知道阿兰已讲了多久,只听她正在为自己痛苦的陈述作分析总结:“当年我们对甜甜不是很好,他爸爸有些恨我们,或许他死后附在这孩子身上了,来报复我们也说不准,总之这孩子不正常。”
??队长把贝贝抱了过去,很专业的扒开贝贝的嘴唇,看看她的牙齿,捏捏她的下巴,观察她的手和脚,眉头皱起来。或许他也接触过诸如狼孩或者鬼附身之类的案件,经验来自经历,队长总比别人见多识广。
??他大概以为,在贝贝这里可以看到隐藏的獠牙,长毛的手脚,或者摸到成人的骨骼,寻到一点与一般孩子不同的细微差别,然而他一无所获。
??不,也算有收获,贝贝毫不客气坐他腿上拉了大便,气味充满了屋子的每个角落,大家都掩住鼻子,害我满脸尴尬的帮她清理。
??队长沉默了,脸上看不出表情。我们都屏住呼吸,静等着他的发落。许久,他抬起疲惫的眼睛说:“这个孩子没什么问题,一岁多的孩子制造车祸,那是天方夜谭。”
??“可是她说话真的……”阿兰还在争辩。
??“够了,我看她只懂得叫妈妈。这里禁止封建迷信。”他懒得给她解释,说:“许小姐跟孩子可以走了。你,暂且留一下,我们会立案追查撞你丈夫的肇事车,另外帮你做个检查,看看有没有精神分裂倾向。”
??阿兰呆了,继而大哭起来:“再好好查查,她不正常啊,那孩子真的不正常啊……”
??我抱起贝贝走出了办公室,阿兰在身后嚎啕大哭,撕心裂肺。
??贝贝在我怀里,嘴角上翘,眼睛弯弯,满脸呈现胜利的神情,忽然小声来一句:“活该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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